•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，因为本来的构思就是个短小的故事。要是细细写起来，他们的感情肯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（下）

“紧急手术，进去快四个小时了。”相熟的护士对谭宗明说。

 

下午的医院人少了一些，谭宗明走到走廊尽头，向左转向连接两座楼之间的室外走廊。

医院不断在扩建，同时对旧楼进行翻新，新旧相通，常把人走得晕头转向。

谭宗明每次都是跟着赵启平，看那清瘦挺拔的白色身影在自己前头健步如飞。

此时谭宗明的脚步终于可以放慢，他望向楼下，草木小径长椅，是个花园，视野的正下方是用石子砌成的圆形图案。太阳有了西斜的意思，但光芒依旧强烈，这个时候的医院少了许多冰冷，竟然有了些平静、和煦的暖意。

而赵启平，对于他来说，一直都带着生机勃勃的暖意。即使是他穿着白大褂，神色冷淡，这种暖意都不会消失。

而这深深的吸引着他。

 

谭宗明舒了口气，他虽不像他许多朋友那样，外表光鲜内里空虚。但多年打拼，倦怠感其实一直如影随形。赵启平笑他身上的禅意，他总回说“那其实是倦意。”

楼下的声音一阵阵传入他耳中，谭宗明这才意识到他已停下脚步，在走廊上站了许久。

因为被吸引而去接近，到现在这个人已经时时要来占据他脑海了。

没办法再去权衡利弊计较得失，赵启平破了他不知多少例，所以他现在才在这里。

 

手术室沉重的大门紧闭，即使翻修过，旧楼的条件依然很差。等候区的空间狭窄，没有窗户，墙上的两台挂扇已经提前开始工作，要站到被吹到风的位置才能感觉到空气在流动。

等候区站着一个瘦小的老人，身边跟着个小男孩，看来不过三四岁年纪。老人看了谭宗明一眼，目光又重新回到那扇大门上，倒是小男孩抓着老人的衣服，一直望着谭宗明。

男孩儿脸上有点脏，似乎是哭过的。这样的场景可以有许多故事，但无疑都是悲伤。

谭宗明把视线抬高，注视着“手术中”三个大字。片刻后，他收回目光，转身向外走去。

 

他来到楼下的花园抽烟，一个坐着轮椅的青年沿着石头铺成的小路蜿蜒前行，旁边跟着的女孩儿一直嚷嚷着要他好好走。还有缺少了半截左腿，不太熟练的使用着拐杖的中年人，身边的女人手虚虚的护在他左右。一个小胖子从他面前跑过，脚步踉跄了一下，跟在后面的男人连忙一大步跨过来……

谭宗明缓慢的抽着烟，更多的是让烟在他指间燃烧。他想起自己扭伤脚，拄着拐杖来找赵启平看病……

时间真是过得飞快。

 

谭宗明在花园抽完两支烟，又重新回到手术室前的等候区，他才刚跨进那狭窄的空间，就看见手术车从里头推出来。

他看不清躺在车上的病人，只看到那瘦小的老人飞快的冲了过去，跟在他脚边的孩子一个踉跄，摔在地上。

负责推车的护士有些焦躁的让人闪开位置，其中一人按亮了电梯的按钮，谭宗明快步走了过去，把刚刚爬起来的小男孩拉向自己。

“小心。”他说。说完觉得这话也不知道小孩儿是否理解，那脏脏的小脸又扭过来看着他。

就在这个时候，谭宗明看到了赵启平，他人没有完全走出手术室，站在门口，他一眼就看到了谭宗明，但是视线飞快的移开了。

“手术很成功，您放心。”说话间他摘下口罩，对着老人点了点头。在老人一叠声的感谢中，他看上去并没有过多的情绪，严肃而淡漠。

 

电梯来了，病人被小心又迅速的推进去，老人似乎这才想起小男孩，连忙回头找人，谭宗明拍了孩子一下，小孩儿这才飞快的朝老人跑了过去。

电梯门缓缓合上，方才的喧闹一瞬间消失，手术室外只剩下谭宗明和赵启平。

“没看出来，谭总还招小孩儿喜欢。”赵启平笑了，朝他走过来。谭宗明这才看清他脸上的汗水，衣服也早就被浸透，显出一片又一片深色的水迹。

“他可能是被我吓住了吧。”

“你怎么上这儿来了？”赵启平看上去有些疲倦，但眼里带着笑意，走得又更近了一些。

“找你吃饭。”

“饭吃不成了，”赵启平甩手“改宵夜吧。”

“还不下班？”

“医生哪儿有准点——怎么，不想等了？”

“等，”谭宗明笑了“不敢不等。”

赵启平对他的示弱总显得十分受用“现在时间也说不准，我一会儿给你电话，你先在医院等我。”

 

赵启平说完人又返回手术室，谭宗明则又走到了花园里，已经到了晚饭时间，不少拿着饭盒、塑料袋的人在他的视野里穿梭而过。

赵启平虽然疲倦，但看起来心情很好，他甚至放下了具有进攻性的一面，显得柔和了许多。

在病人面前认真可靠的年轻医生，面对他时还是活泼狡黠的样子，属于赵启平的每个表情的转变，都让谭宗明的心里多了一份笃定。

 

没过太长时间，赵启平给谭宗明打了个电话后，人很快出现在花园里。他还穿着绿色的手术服，见到谭宗明后一屁股坐下来，把他手里的烟抓了过来。

“累。”谭宗明用得是肯定句。

赵启平吸了一大口烟，又缓缓的呼出去，累字也随着他这口烟吐了出来。

“小姑娘16了，厂子里上班，断了两根手指。我吃了午饭送过来的。”

谭宗明没说话，又摸出根烟来点上。

“你怎么还抽？”赵启平忽然扭脸看他。

“陪你。”

“嘁。”

“手术成功，我知道。”

“是啊，”烟在赵启平细长的手指间燃烧“开了两个小时把人送来的，没见着父母，就她爷爷还跟着个小弟弟……不用问，肯定是无数悲伤故事中的一个。”

谭宗明轻笑“黑心医生，不是早就经验丰富。”

赵启平摇头“精神还未腐蚀彻底，再接再厉。”

 

烟抽完，赵启平起身把烟头扔进垃圾桶。

“我刚失去一笔钱，接下去这一个月准备吃谭总你了。”

谭宗明心领神会“你自己做起施主来了？”

“事发突然，来不及联系施主，早知道你要来……”

“把我加进你的施主名单吧。”

赵启平摇头“你是我的鱼饵。”

谭宗明掏出张卡给他“老王让我转交给你，感谢你妙手回春。”

毫不客气把卡抽到自己手里“谭总这是不愿让我吃你的饭啊。”

“随便你吃，吃多久都行。”

赵启平翻了个白眼，然而嘴角扬起笑意“远的不说，今儿我还想喝虾粥。”

“好。”

谭宗明应了这个好，忽然感觉肩头一沉，赵启平的头靠了过来。

只是短短一下，又离开。

“我上去了，还有点工作要收尾。”

谭宗明点头“我等你。”

“好。”

**

赵启平醒来的时候，外面是一片黑暗。他在谭宗明的车里睡着了。

车窗开了小的缝隙，他的身上搭了谭宗明的西装外套，有他所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味。

他懒懒的从身上摸出手机，看了一眼时间，已经快晚上十点了。

谭宗明并不在车里。

而他在上了车之后，没多久就睡着了。

 

推开车门，赵启平走下去，很快就看到谭宗明的身影，他正在打电话。车停的位置，是距离谭宗明家不远的一块空地。这里停着谭宗明两辆车子，四周的树木在夜风中发出刷刷的声响。

赵启平看着谭宗明很快挂断电话走过来。

“你怎么不叫我。”

“看你睡得太舒服。”

“没有床舒服。”赵启平皱了皱鼻子“老谭不如你买辆房车，以后你开车，我就在后面睡。”

“你想得美。”谭宗明笑了，人走到车前摇上窗户锁了车。

 

“回家吧。”谭宗明走过来，对赵启平说“我让厨师熬了虾粥，不知道水平如何。”

这次赵启平没有纠正谭宗明提到的“家”字。

“我真困啊……”

“看到吃的你就醒了。”

“也是。”

……

 

两人并肩而行，向着不远处的灯火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