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谭宗明的脚疼了一个多月，在这段勉强可算“养伤”的日子里，骚扰赵启平就显得理所当然。不过“骚扰”二字是赵医生下的定义，谭宗明把他的行为定义为病患对医生的充分信赖，他需“谨遵医嘱”尽快把脚养好。

谭宗明知道赵启平工作繁忙，他虽然把办公地点转移至家中，但他也忙。忙碌的谭总一向不喜欢磨磨唧唧的发信息，但是充分考虑到赵启平的工作性质，他居然颇有耐心把所有问题都打成信息发过去，明明效率极其低下，他的口气却每次都类似“在线等，挺急的”，好像全世界的医生他就信任赵启平一个。

赵启平起先还很重视的只要看到信息就打电话过去，也还能温柔的说出“伤筋动骨一百天，谭总不要心急……”之类的话，后来就是看看他的消息，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，再抽空回他两句顺便逗逗嘴。他工作繁忙，有手术的时候一连几个钟头站下来，经常累得连手指都不愿抬。而曲筱绡经常罔顾他意志，哄他去喝酒吃饭，他被动接受对方天上地下的胡侃，居然也是种放松。

现在又多了个谭宗明。如果说曲筱绡给予他的是可以放空的轻松，谭宗明就是斗智斗勇的放松，原理类似他热爱的填字游戏和寻找生僻字。把运转的大脑专注投入到另一件事情当中，他就可以暂时摆脱医院、病患带给他的压力和疲倦。

为了回复谭宗明的无耻骚扰，赵医生不惜挪动起自己金贵的手指。

谭宗明向他抱怨这么长时间了脚背还是会突发性抽痛，赵启平指示他可以做推拿按摩活血化瘀。

“我记得赵医生说过，朋友若是腰酸腿疼，可以帮忙推拿按摩。”

“我水平有限，只怕辜负谭总期待。”

“看来赵医生并不拿我当朋友。”

赵启平看着手机屏幕微微一笑，从通讯录中找出一位相识多年的师傅，将人名电话发给谭宗明。

“脚再疼，打这个电话。”

以此终结了两人谈话。

谭宗明自然不怕找不着靠谱的人为他活血化瘀，赵启平之后又关照他一句“扭伤看来事不大也别落下病根。”

他原本没当回事，不过寻个借口找赵启平瞎聊几句，结果叮嘱从医生嘴里说出来，谭宗明最后真的去找了师傅推拿。

等到谭宗明脚彻底好了，两人终于成功约饭。认识数月，见面次数寥寥，主要靠信息你来我往，见面时话头一起，便刹不住闸，完全似多年老友。一顿饭又是吃得极痛快。

有了这第一顿，第二顿，便有第三顿、第四顿……两人之间的交往也从吃饭向多个方面扩展。谭宗明说要减肥，赵启平说要加强锻炼，于是又相约去打过一场高尔夫球以及两场网球。

这天谭宗明在朋友圈里转发了条画展消息，没多久收到赵启平一条评论。“这是你朋友的画展？”

谭宗明看着这一行字，直接电话打了过去。

“赵医生有兴趣？”

“有点。”

“那正好，我一面对艺术便有些胆怯，你可以帮我壮壮胆。”

赵启平在电话那端笑起来，他是不知道谭宗明这人同他人如何相处，到了自己这里却频频示弱。本来是他想要攀上的“施主”，对方却回回主动送上门来。

而他对这画展确有兴趣，于是也没有矫情推托，和谭宗明约好时间同去。

从他结交的几位“施主”来看，有钱人对待医生的态度，还算是尊敬，谭宗明估计和他们差不多。是人都会生病，病了就得找医生，而他正好是医生。带点感情思考的话，既然他觉得和谭宗明相谈甚欢，对方的感受应该也差不多。

像谭宗明这样的背景人士，他主动一点都像是要去高攀，以前寻找“施主”时他全没这些顾虑，现在则莫名有些束手束脚，但好在谭宗明足够主动，他便懒得再去深究。

**

赵启平依照约定时间赶到举办画展的艺术中心，谭宗明已经在门口等他。春日阳光洒下柔柔暖意，谭宗明穿了套灰色休闲西装，人比上次见面时似乎瘦了一些。

“不好意思，让谭总等我了。”

谭宗明微笑，向他招招手，而后又转身朝里面说了句什么。等到赵启平走到近前，一位高挑女子正从中心走出。

“这位是赵启平，赵医生。”谭宗明拉赵启平站在他旁边，向女子介绍“我带了懂艺术的朋友来，这次无需你一直在我耳边念叨。”说完带笑看向赵启平“她是画展主人朱莉，你有什么想法，直接和她交流。”

叫做朱莉的女子笑着对谭宗明翻了个白眼，热情去握赵启平的手“来来，老谭任务已经完成，现在我带你去看画。”

朱莉身上没一点艺术家的高冷气质，赵启平忍不住笑，谭宗明摊摊手，眼神示意你只管去，可以不必理我。

朱莉健谈，介绍作品中混了闲谈。赵启平在和她的交谈中得知，原来谭宗明是她的伯乐，是她最早的艺术投资人。

“老谭这人品味不错，可惜偏要把自己伪装成俗人，”朱莉笑道“这不算是我的自夸吧。”

赵启平微笑“朱小姐的画很美，网上看到时已经很喜欢。”

“谢谢，”朱莉对赵启平报以真诚感谢“赵医生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“我也是，你的作品可以让我度过一个无比有意义的周末。”

……

赵启平找到谭宗明的时候，对方正在看画，他专注的神情留给赵启平一个线条锋利的侧影。赵启平便也抬起视线去看那副画。

画上是一个男生的背影，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，阳光照在他的衬衫上，在皮肤和布料的空隙间烘出暖色的光影。窗帘随风微动。

画的名字叫做《恋》。

“谭总喜欢这幅画？”

“还可以。”

谭宗明转头过来，赵启平正看着他，两人视线相交，谭宗明先笑了。

“艺术我不懂，看着觉得美，于我就是享受。”

“你是朱莉的伯乐。”

谭宗明笑“她和你说的？”

“难道不是？”

“伯乐谈不上，我可不敢说我懂她的画。”

谭宗明说这话时，脸上是淡淡笑意。赵启平忽然想起方才朱莉的话“可惜偏要把自己伪装成个俗人。”

两人在画展消磨半天时间，又一起吃过晚饭。赵启平的车子两天前被人追了尾，这会儿还在修理，于是头一次让谭宗明送他回家。

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，谭宗明问他“赵医生不请我上去坐坐？”

赵启平解了安全带，嘴角勾出个笑意“谭总要上去坐坐吗？”

“有咖啡吗？”

“只有白水。”

“那就不去了。”

安全带已经缩了回去，赵启平的手放在车门上“既然如此，我先走了，多谢谭总今日邀约。”

“稍等。”谭宗明说，伸手从后排座位拿出一个纸袋递给赵启平“朱莉托我转交给你。”

赵启平微微一愣。

“画展纪念品，人人有份。”

“……好，那替我谢谢朱小姐。”

谭宗明点头。

互道晚安，赵启平打开车门，夜风只带一点薄凉，空气中已弥漫着春日暖香。他站定，尽管车中人的面目看不十分分明，他还是挥了挥手。

还好是晚上，让谭宗明的车子看起来没那么招摇。

谭宗明却是又把车窗摇下来，探出头来向赵启平告别。

这一来一回带了黏意，赵启平心头蓦地一惊，连忙转身，向小区里面走去。手里拎着的纸袋，随着他的脚步摇来荡去。

回到家中，赵启平关上门，听到自己叹了口气才意识到从车上下来到现在，自己一直都神经紧绷。

他像是要转换注意力，于是打开手中纸袋，取出里面盒子。盒子里头装的是朱莉的画，不过手掌大小的一副，是个桌摆。

画中是一片茫茫雪景，天空一角有道彩虹。

他很喜欢这幅画，在画前停留许久，这礼物显然不是什么人人有份的纪念品，想必是谭宗明将他的停留看在眼里，特意把这个送他。

……

之后赵启平和安迪聊天，有意无意提及此事。安迪说不必在意，这是老谭多年来形成的“恶习”，钱和物先行，他比较安心。

赵启平一时无语，安迪补充道“他泡妞和交朋友用的都是同一套理论，别想太多，接受就好。”

“……这朋友看来还是做不得。”赵启平看了眼桌摆，心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