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诞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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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诚原本还有些担心他没提前打招呼，深更半夜就把明楼带到孤儿院里来。他也说不清自己担心的是什么，就是觉得无论明楼也好，还是他也好，这行为都挺突兀的。

不过这会儿看着院长笑皱了一张脸，拉着明楼说话的样子，明诚就知道是自己多虑了。

 

到达孤儿院以后，院长果然还在等他，明诚赶忙介绍他们认识，他开了个头，后面明楼就无需他多言，和院长攀谈起来。明楼说家姐一直热心慈善，总愿意每个地方都能亲自走走看看，两年前来过一次，到现在心里也挂记着。这次他来J市办事，又过圣诞，正好代替姐姐来送上一份心意，更何况还有明诚这层关系，就不得不说是种缘分。明楼话讲的圆满，说是客套又透着股亲近劲儿。院长听的高兴，见是明诚带他来的，说话间几次看向明诚，目光中带了询问意思，明诚只是笑着，没有更多表示。

明诚想着，他就这么冒冒失失把明家二把手大半夜的给带了过来，院长老人家还就欣然接受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。

也许是因为自己和明家的这层缘分，也许是曾经几次和院长商量过想去明家拜访的事情。而至于为什么那一直盘绕不去的念头还是给自己掐熄了，明诚现在也不太记得最终做出决定的一瞬间自己到底想的是什么。

“深夜了，老人家是不是应该去睡觉了？”明诚挽住院长胳膊笑道“12点都过了，您要还不睡，我怎么藏礼物。”

院长拍着他的手，眼睛笑的藏进了皱纹里“人上了岁数，觉就少啦，还不是见着你们高兴。”

“高兴，高兴，您快去休息，我们更高兴。”

“好好，我看你是嫌我烦了，还是愿意你们年轻人凑在一起聊！我老人家这就去睡。”院长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，明诚和明楼也连忙起身。

“明天早上起来，我们接着陪您聊，一直聊到您烦了我们为止。”明楼走过去一些，也笑着挽上院长手臂。

“都怪阿诚这孩子，也不提前打声招呼，我也没准备，明先生就先在这儿将就一晚。明天一早起来我再好好安排。”

“院长您太客气，也见外了，”明楼笑言“我受了家姐嘱托，本应该早些来拜访的。深夜打扰，我的不是，也不怪阿诚。”

明楼顺着院长的话，一句“阿诚”说的自然，明诚却心头一跳。

“好好好，那我们都不说见外的话了。您有什么需要啊，直接和阿诚说就是了。”见明楼点头，院长又拍了拍明诚的手“都交给你了啊。”

“放心吧，您可又变唠叨了。”

“你这孩子。”院长在明诚背上一拍“我这还没好好说你呢。”

放在明诚背上的手没有马上松开，明诚知道院长还有话要说，于是就着送老人家上楼的名义，离开了大厅。

 

院长没说太多，只问他把事情告诉明楼没有，明诚说没，糊里糊涂就变成现在这样了。

“说吧，别搁在自己心里头了，这本来就是件好事。你说不清，就只当是缘分了。”

 

心里想着院长的话，明诚回了大厅。明楼正摆弄着立在大厅中央的那颗圣诞树。圣诞树上挂着的都是孩子们写的卡片，有祝福也有心愿。明楼看上去兴致盎然，明诚不由微笑。

“有趣？”

“有趣。”

“我去车上把礼物拿过来，明先生一起？”

明楼摆手“你自己去，我暂时不想再见那车。”

明诚便一下子笑了出来。

明楼微微蹙眉“还笑？”

“难得的体验，明先生别嫌弃啊。”

“快去快去。”明楼冲他摆手“穿上你外套。”

 

明诚到了打开后备箱往外面拿礼物的时候还是想笑。

出发时明楼习惯性想往后坐，想了又觉得不对回到副驾驶来。明诚跟他说你还真得往前坐，后面那俩座位平时黎叔买了啥瓜果蔬菜后备箱放不下的，就都扔后座上了。

明楼默默无语上了车，回头一看可不不能坐人么，一根钓鱼竿横在座位上，靠左的位置上还放了个纸箱，上头写着红富士。

雪天路滑车又破，明诚开的小心翼翼，车子“爬行”前进。明楼坐惯了宽敞的车，后座放着东西也没多少余量可供调节，他一双腿都放得憋屈。车里空调也不大行，发动机热了空调还是不热，大概封闭性能也不是太好，冷风总是能找到缝隙悄悄的钻进车里。

午夜电台一首接一首的放着与冬日和圣诞有关的歌。

Baby,it’s cold

Baby,it’s cold outside…

轻快的男女声对唱着一首俏皮的歌，路灯和细雪在眼前交织出一片暖光。

明诚那时忽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，惹得明楼一直在旁边说让他好好开车。

 

明诚分了两次才把礼物都拿到大厅里来，明楼对此表现的毫无愧疚之意。他还在仔细的看那些小卡片，一张一张的翻开，感觉一个字都不能放过似的。

明诚就又想笑了。他还想，这人此时难道不应该是在热热闹闹的酒会上头么，西装革履，意气风发，手里举着闪闪亮的高脚杯，逢人碰碰杯，品评下这XXXX年的红酒，再一本正经说句“圣诞快乐啊，X总。”要不然就是携一良伴，翩翩起舞。几曲歇下，再看雪看星星，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什么的……再有更多种假设，也不应该会是现在这一种。但偏偏这就是现实。

“你看什么？”明楼终于读完手中卡片，把目光对准了他。

“我在看明先生看的认真。”

“礼物都拿齐了？”

“齐了。”明诚说着，把各式各样的袋子聚拢起往圣诞树下面推，明楼这次终于肯帮他的忙了。

“你知道他们都想要什么？”

“其实人没想的那么多，时间长了，就都了解了。”

明楼点头，明诚正低着脑袋，明楼就只看见他黑色的发旋。

“你每年都在这儿过？”

“是啊。”明诚回答，然后抬起头来，明亮的眼睛直撞进明楼的视线里头。

“你……”明楼心头微动，然而开了头，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。

明诚难得没有避开他视线，停留片刻后微微一笑，又低下头继续摆礼物“这里是我家，我是孤儿。”

明楼手上的动作停了，因为明诚很少提及父母家人，他心里有各种猜测，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。

“啊……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就说出来了。也不知道为什么，但我早想说了。”明诚这么说着，没抬头，袋子一个一个的空了，圣诞树下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盒子。

“还有一件事，”明诚稍微直起腰，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皮夹，他从里面掏出张照片来，递到明楼眼前“我也早想说了，就趁现在一块儿说了吧。”

明楼接过照片，挺小的一张，刚好能放在皮夹的那种尺寸。他看到上面的人，眼睛一下睁大了。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，而中间站着的小男孩儿……

男孩年纪还小，似乎对拍照一事十分迷惑。自己的母亲温柔的扶着他的肩膀，而父亲则笑着用手指着镜头，仿佛在说“看那里。”

被定格的这一刻的他的父母的模样，差不多也是留在他记忆里的最后的样子。

明楼吃惊的说不出话来。

“里面的小孩是我，但拍照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了。”

明楼把视线从照片上移开，紧紧的盯着明诚。

“你……和我父母，你们？”

“我……应该怎么称呼呢……”明诚很小的笑了笑“就……也是明先生，还有明太太，他们当年建立的资助孤儿的基金，我是最初的受益人之一。这也是我姓‘明’的原因……这些，虽然我没多少记忆，但确实是事实……”没多少记忆这话可能不完全对，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一大片温暖的光，还有两个人的笑脸，明诚觉得并不是虚假，只是这属于他一个人的感觉和记忆，无人能为他作证罢了。

“……是不是太戏剧性了……我……”

“也就是说，”明楼忽然打断了他“你是我父母建立的基金最早的受益人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明楼笑了，有点苦涩“……最早也是最后的受益人。”

这是明诚认识明楼以来，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。

“你知道的吧，那之后不久他们就过世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明诚点头，他之前想过，如果有一天把这些告诉明楼，也要把自己想要去找他们，想要报答他们的感情说出来。然而等到这真的发生了，他却沉默了。

“双亲过世的时候，家姐也还在念书……之后很多年吧……”明楼似是感慨，他望了明诚一眼，微露出一些笑意“现在总算将父母所做的事都继承起来……最初知道你姓明，觉得是种缘分，现在看来，确实是缘分。”

明楼说话本就一字一句，听来沉稳安定。此时他说的更缓，也并无多少煽情的话语，然而语言却如一道暖流，汩汩流进明诚心里。

“我……”明诚挺想开口说点什么，结果一张嘴，声音居然有些哑，后面的话也不知是没想到，还是没能说出来。

明楼看着他，最初的吃惊过后，他便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。他看着明诚，继续说道“这次来J市，受家姐所托到这里拜访，我空手而来，又是半夜，让她知道了，肯定是要挨骂了。”明楼笑“然而，现在看来，我倒愿意把这都归为因缘巧合。”

明楼站起身来，走近明诚，道“你早就应该告诉我。”他把照片递给明诚“我真的很高兴。——我想，家姐也一样……能在这么多年过后，遇到和我父母有关的回忆。”

“我……非常感谢，我……”明诚接过照片，抽出皮夹，再次将它放到另外一张照片的后面，小心收好。

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，明楼的笑容扩大了一些，向着他伸出一只手来。不等明诚反应，明楼已经先一步拥抱了他。

……

明诚的下巴抵在明楼的肩头，磨着他西装的布料，有一点痒。他身上很淡的香水味道，似乎裹杂了雪的气息。然而那双手臂却很有力，将暖意通过这拥抱传递给他。

 

他们的拥抱是被一通电话打断的，之后明诚看着明楼接起电话，起先大概还算不错的通话气氛很快就在明楼的数落中消失殆尽。

“你说什么？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！等我回家再收拾你！……你找大姐也不管用！……让她知道你这个点在疯子那儿喝酒，看她不收拾你才怪！……”

于是先前带了一些伤感的气氛也结束在了这通电话里。

挂上电话之后，明楼说是他小弟明台，稍微多喝了一点祝他圣诞快乐呢。边说边笑着摇头。

之后明楼又说“不如你今后也叫我声大哥吧，一直明先生，明先生的，显得太生分。”

……

 

12月24日迈向25日的漫长夜晚，明诚说出了也许可以算是他的一个秘密，明楼不再只是明先生，他可以称他一声大哥了，虽然可能他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叫出来。

明诚躺在床上，似乎遥遥的能听到庆祝圣诞的歌声。窗玻璃被水汽糊满了，留下一片氤氲的闪光。他们住在孤儿院专门招待访客的地方，和酒店的标间差不多，明楼已经在另外一张床上睡熟了。

那天明诚做了一个梦，梦见明楼说“阿诚啊，我要送你一台制造热可可的机器！这台机器要把巨大的巧克力块一点一点磨成粉，然后就能冲出最好喝的热巧克力。”

梦不是没有味道的吗？可是他真的喝到了又甜又香浓的热巧克力。

再后来变成他和明楼走在一条积雪的小路上，明楼走在他的前面，手向后伸着拉住了他的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