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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先生他们到了,你真不去?”
孤儿院里来了人,阿茂一大早就跑出去凑热闹,这会儿捏了只豆沙包回来,吃的满嘴同阿诚讲话。
“不去。”
“依我看啊,明先生是诚心想要收养你,不然也不会待你那么好,给你寄了那么些东西。”
阿诚搁下手里的笔。他吃过早饭便坐到桌前,已将《论语》抄出几页,却还是静不下来。
“我去看了,就只有明先生家和陆先生家过来,小玉今日便跟着走了。我听嬷嬷说,明董事长是专程过来给咱们送过冬的东西。”
“小玉就走了?”
“是啊,我方才见着陆家少爷,哎呀,穿着西装,可精神啦!”
阿诚见阿茂嘴里嚼着包子,面上眉飞色舞,终于有了点笑意,道“这是小玉的福气。”
“唉……”阿茂叹气“你若是跟了明先生走,不也有荣华富贵的日子可过么?哎,这个不提,你还能进正经学堂读书习字!总比待在这里好。”
“这里也不错,”阿诚看着阿茂“还有你和我做伴儿。”
阿茂听他这么说,也不管手上还粘了豆馅,过来揽住阿诚肩膀“但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待一辈子,再过两年,不想走也得走了。我是没那个福分啦,阿诚你……”
“明先生肯供我念书,已是很好了……依他的年纪,想必已经娶妻生子,家庭美满,又何必……”
又何必领养我回去。
后面的话,阿诚没说,他不说,只一想,就又牵动心里那处伤。
“算了算了,你不愿意去我们就不提了,今儿中午肯定能有好吃的了!”
“你就晓得吃。”阿诚笑容又展开一些,弯起眉眼。
他与阿茂正聊天,有嬷嬷过来,让阿诚去将茶水点心端去会客室。
阿诚年纪最长,行事稳重,院里嬷嬷抽不开身时,便叫他帮忙。
◇◇
茶水和点心是要端给陆先生的,阿诚手里托着盘子,走得小心。
他虽打定主意不去见明先生,心里却还压不下那点期待。
有生人从旁经过,便一阵紧张。
终于走到会客室前,门里似乎并无喧闹,阿诚抬手叩了叩门。
“请进。”
里头一个声音响起。
他声音隔了门传来,并不分明,却听得阿诚心头猛然一跳。
不可能。
决不会是他。
阿诚站在门口不敢动了。
转眼间也快一月未见,他是听个声音都要恍惚了么。
“请进。”
里头声音又重复一遍,这一声又清晰了些,阿诚便更动不了了。
于是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门边。
门从里头打开。
里头的人穿了件黑色西装,头发朝后梳起,比书坊里的闲适模样稳重许多。
二人眼光一碰——
“阿诚!”
阿诚手里还端着热茶点心,话哽在喉咙里,说不出。
“阿诚!”
明楼一双眼里,俱是惊喜。
“陆……陆先生。”
他张了张嘴,总算挤出几个字来,他声音轻,发着抖“您的茶。”
明楼站在门口,堵了他的去路。
“你叫我什么?”
“……陆先生,我把茶给您端进去。”
他低了头,怯怯的模样似他们第一次见面。他身体向一旁扭着,要往屋里头去。
“阿诚,你把头抬起来。”
“……先生……”他不再称他的姓,倒像是从前那般。
“你抬头看着我,再说一次,你叫我什么?”
明楼绝非有意为难他,他今天本就是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来找他的,想不到这么撞见了,他一句“陆先生”叫得他是笑不得,恼不得。
“先生就是先生,我将这茶……”
“这茶交予我了。”明楼截了他的话,手不客气的将托盘拿了过来,转身往屋子里去了。
托盘几上搁了,再回头,人还立在门口,然而他这一回头,对方却起身要走。
“阿诚,你给我站住。”
他这还是头一次,语气带了严厉。
明楼几步走过去,阿诚背对着他,他便伸手抓了他肩膀转过来。
“你还没回答我问题,方才你叫我什么?”
“……”阿诚只是低着头,沉默不语。
“我几时告诉过你,我姓陆了。”
视线里那黑色的脑袋似乎轻轻一颤。
明楼手伸进衣袋,掏出张纸来,人蹲下身去。
“阿诚,这张画是你画的么?”
他将纸张展开,递在阿诚眼前。
阿诚总算抬了头,眼圈已是红了,而看到自己画的糖盒上那三只猫,眼睛一睁大,泪便落下来。
“我就说,你见了我,不是躲,就是要哭,这可怎么办?”
明楼一手拿着画,一手去抹他脸上的泪。
“先生?”阿诚看着他,眼睛盯在他脸上,视线一动就似有泪水要落。
“这画可是你画的?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“这画可是送给明先生的?”
“……是。”
“那……我是谁?”
“……”阿诚不回答,只是摇头。
明楼嘴一抿,却是笑了“阿诚你一向聪明,怎么这时犯傻了?我姓明,单名一个楼字。你这回记下,可不要再叫错了。”
……
阿诚总觉得这世间事,巧合都写进了书里,那都是与他无关的。
然而……
明楼仍是蹲在他面前的,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一双手。
早起还阴着的天,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放晴了,一缕阳光从明楼背后的那扇窗子里照进来,单将他整个人染的亮了。
他年轻英俊的脸上,似乎微微泛着光。
“阿诚,我还有个问题要问,你愿意和我回家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