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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爱惜书，所以书页翻得极小心，执笔的右手在纸上落下一行行齐整的字迹。

他一手字本写的潇洒，此时却比了旧书上的笔体，一笔一划写得认真。

阳光从窗格子里斜斜照进来，深秋的时节，却是带了暖意。

明楼写完一页，将纸放在一旁。伸手正要将眼镜摘了，视线一晃，却是有个细瘦人影正站在他面前。

原来店主人真遣了那孩子送茶上来。

目光相遇，明楼微微一笑，取眼镜的手放下来。

“抱歉，没听到你上来。”

他声音里带了笑，语气放得轻柔。

那孩子果然转开了眼睛，低下头去，两条手臂只是紧紧的端住茶托。

“还麻烦你特意送来，放桌上就好。”

听了明楼的话，那孩子虽不吭声，却走了过来。

他步子走得轻，将茶托小心翼翼放上桌。

明楼看不清他表情，便只看他动作。他把茶托放好，似是犹豫了片刻，才又将茶壶提起。

他手腕细的很，从灰色的袖口里伸出来，手指也一样，几根指头牢牢的把住茶壶提手，生怕拿不稳似的。

一股细细的水流注入杯中，翻滚着热气，茶香居然一下子冒了出来。

明楼笑道“老板这店虽不大，好东西却真是不少。”

孩子对他的话不明所以，不由得抬头看他，手里茶壶放回桌上，轻轻一响。

两人的距离近了，那双嵌在小脸儿上的眼睛，更显得大而分明。

他太瘦，下巴尖尖的，眉毛却生得浓，睫毛扇子一般。

原先明楼只道他年纪还小，这么看来，其实已是少年模样。

“你怕我？”

见那视线又要躲，明楼连忙开口“我见你两次，你都跑得飞快，可是我长相吓人？”

孩子赶快摇头，目光似从睫毛间扬起来，只匆匆一瞥，又收回去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他既没想着赶快逃走，明楼便又问道。

“……诚，阿诚。”

阿诚？那声音随着名字在心头掠过，明楼脑海中浮现出信纸上那稚拙的两字。

“多大了？”

“十五。”

他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，说话间，身体不知不觉靠向了桌子，衣服的一角卷起来，被他压在了桌上。

明楼有些吃惊，在他心里，十五、六岁的男孩儿，不该像他这般瘦小。

转念又一想，他生活的环境，相熟的人，哪家不是锦衣玉食，吃喝用度都好，自然长得壮实许多。

明楼顿了顿，还是问道“识字吗？”

孩子似是要点头，然而动作的太轻，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。

不识字，那便不是那个阿诚。这样的念头一闪，明楼自己也觉得好笑，阿诚这名字再普通不过，哪有那么多巧合。

“先生，若没有别的事……”

“你等一等。”

明楼说着，从随身的提包中摸出一个铁盒来，将铁盒递了过去。

阿诚看着那色彩斑斓的盒子，绘在盒面上的几只猫细致的如活了一般。

他将身子又凑近些看，却并不接下。

“拿着。”明楼说。

阿诚还是摇头。

“这里面是什么，你不打开看看吗？”

这话让阿诚再次抬起头来看他，眼睛里带了好奇，便没有一瞥过后避开。

明楼笑了，将盒子打开，里面装了糖果，都用彩色纸包着，闪闪发光。

“有人送我这个，可我又不爱吃糖。你请我喝茶，我请你吃糖，这样好吗？”

阿诚没有摇头，但似乎又有些迷惑。

“……不然你先帮我保管，我下次来看书，你请我喝茶、吃糖。我家有个弟弟，小了你几岁，让他发现我有这个，肯定抢过去没命的吃。”

明楼看他仍是不肯接，便把糖盒放到桌上，从里面取出两颗，将其中一颗再递给他。

“我们俩都尝尝。”

这一次，阿诚没有再拒绝，细细的腕子伸了过来，将手掌小心的摊开。

他人站在一小片阴影里，手却是探进了阳光，指缝间都塞进了暖红。

明楼把那彩色的、小小的糖放进他的手心。

视线从手心移动，落到阿诚脸上。

“谢谢，先生。”

明楼看着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了些微的笑。

◇◇

晚饭过后，明楼同明镜闲聊，便说起这事。

明镜笑他竟然有了哄人的耐性。

明台在后面听着，知道他将糖盒送了人，便生气起来。

明楼哄了几句又要板起脸来训人，明台就嚷嚷着“大哥偏心，大哥喜欢了别家的孩子。”

最后好说歹说答应了带他出去吃蛋糕，这才让明台乖乖跟了阿香走了。

明楼回到房间，一边换衣服一边看向书桌上摆的报纸信件。

报纸上压了只信封，上头又是那孩子气的字体写着“明先生 敬启。”

他一时兴起回的信，想不到对方又写来了。